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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简子射伤中山狼的箭还嵌在皮肉里,狼拖着血痕扑到东郭先生脚边时,眼里的怯懦比伤口的血更逼真。“先生救我,他日必当衔环相报。”东郭先生摩挲着布袋里的圣贤书,念着“兼爱非攻”,终究还是把狼塞了进去——书被狼的血浸透,字里行间的道义,反倒成了缚住自己的枷锁。
赵简子的马蹄声远了,东郭先生解开布袋时,狼抖落一身血污,獠牙瞬间刺破温顺的伪装。“我饿了三天,你救我一场,不如送佛送到西,让我吃了你填肚子。”东郭先生攥着染血的书册争辩,狼却只嗤笑:“你仁善,就该仁善到底;我饿极,自然要先顾性命,哪来那么多道理。” 他们找老杏树评理时,老树的枝桠光秃秃的,树皮皲裂得像老人的手掌。“我年年为园主结杏,甜的送他卖钱,酸的留他解馋,如今老得结不出果,他便要砍我烧火。”老杏树的叶子落了一地,“人待我无恩,狼吃你,也该。” 再找老牛时,老牛正卧在泥坑里喘粗气,犁铧的痕迹刻在背上,深可见骨。“我拉了十年犁,耕了百亩田,他娶媳妇靠我,盖房子靠我,如今我走不动了,他便要剥我的皮、卖我的肉。”老牛的眼泪混着泥水往下淌,“你对狼好,狼要吃你;人对我好,转头弃我,这世上的善,本就不值钱。” 东郭先生慌了,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来了老者。他以为是救星,却没看清老者眼里的冷意。“我不信狼能钻进这小布袋,你再演示一遍,我便帮你评理。”狼急着证明,麻溜地钻了进去,老者却突然按住布袋,转头对东郭先生说:“你以为我是帮你?我只是怕这狼待会儿饿极了,连我也咬。” 东郭先生愣在原地,看着老者拿起石头砸向布袋,狼的嘶吼从布缝里漏出来,越来越弱,最后没了声响。老者拍了拍手上的灰:“对付恶狼,不用讲道义;对人对事,也别谈真心——你喂饱了狼的肚子,喂不饱它的贪;你掏尽了自己的心,换不来别人的暖。” 后来东郭先生扔了那袋圣贤书,走在山野间再也不敢救任何生灵。他见过老杏树被砍倒时的木屑纷飞,见过老牛被拖拽时的哀鸣遍野,也见过老者转身就把狼皮卖给商人换酒喝。 原来中山狼从不是一只狼,是藏在人心底的贪念,是卸磨杀驴的凉薄,是你掏心掏肺后,对方转头就捅来的刀子。善意是最不值钱的东西,真心是最易被践踏的筹码,这世上最蠢的事,从来都是对着恶念讲仁善,对着凉薄付真心——毕竟狼永远是狼,不会因为你救过它,就收起獠牙;有些人也永远是有些人,不会因为你对他好,就懂得感恩。 凉风吹过山林,只剩下东郭先生孤独的身影,和满地散不去的狼血腥味,提醒着他:这人间,从来都是恶能横行,善难久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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