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赵光义为储君几乎就是赵匡胤的必选项  [复制]

"历史从不由一厢情愿推动，赵匡胤选择弟弟赵光义为储君，正是五代乱世中‘国赖长君’的残酷智慧。面对皇位觊觎与王朝短命魔咒，这份破例的传位决策，用政治家的清醒碾碎了血缘执念，最终让宋朝逃过‘第六代’厄运。"

以前读历史的时候有个特点，习惯将自己的一厢情愿代入历史场景，认为某些事情的走向就应该如何如何。实际上，历史是一个动态发展的过程，所谓的共识、惯例并不能通用于任何时期，比如乱世对于储君的选择就不能遵循治世的标准。可以肯定，如果将我们置身于相同的场景，大概率也会作出和古人同样的选择。所以，宋朝初年宋太祖赵匡胤选择以皇弟赵光义为储君绝对是一种实事求是的做法。

宋朝建立之初，赵匡胤面临两大挑战：如何稳固皇位，保证新王朝政治的稳定；如何克服五代各王朝短命的宿命形成赵氏对于天下的统治惯性。

一个是当下的问题，一个是身后的问题。前者是因为周世宗去世之后有许多人都在觊觎皇位，赵匡胤只是捷足先登而已。虽然赵匡胤凭借禁军势力通过发动兵变登上了帝位，但这并不代表那些觊觎皇位的节度使会甘心称臣，这些人内心肯定会这样想，大家以前都是周世宗的臣子，凭什么现在对你赵匡胤进行跪拜？

后者的问题就不用多说，因为王朝的频繁更迭、皇帝角色的频繁更新，人们想当然地认为，赵匡胤所建立的宋王朝大概率也会复制五代各王朝的短命基因，成为继后周王朝后的第六代。当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宋王朝会打破五代的历史宿命，结束乱世。

所以，赵匡胤在即位之后就必须着手解决这两个问题，而解决这两个问题最好的办法就是，早日确立储君，而且要选择具有一定阅历、能力和威望的年长者。于是，史书中就出现了这样一幕——杜太后病重，作为儿子的赵匡胤亲自照料，在自知时日不多的情况下杜太后就开始对儿子交代后事，问儿子：“汝自知所以得天下乎？”

当时赵匡胤的反应是，一味地输出眼泪根本就不接话。杜太后呢，就烦了，表示，哭没啥用，我在和你商量大事呢。于是，赵匡胤就回答说，“此皆祖考及太后余庆也”，用现在的流行语来说就是，是我祖宗和父母积了德呀，我拿到的结果只是祖宗福报的变现而已。

但杜太后显然不满意赵匡胤这种打太极的说法，她一句话就点出了问题的核心，曰：“不然。正由柴氏使幼儿主天下，群信不附故耳。若周有长君，汝安得至此？”

老太太对于儿子欺负后周孤儿寡母这件事是毫不遮掩。至于杜太后为何能直指问题核心则是因为，她穿越了五代乱世的全周期，又亲眼见证了后周打幼主这张牌是如何失去江山的。再加上她长期生活在政治家庭，又时常和儿子讨论政事，所以才会对某些问题看得比较透彻。

在点明问题之后，杜太后又接着给出了解决方案，交代：“汝与光义皆我所生，汝后当传位汝弟。四海至广，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对此，赵匡胤的回答是：“敢不如太后教。”认可了老妈的方案。

母子二人在达成共识之后就让赵普将此决议以誓书的方式现场记下，并在纸尾署曰“臣普记”，然后将之藏于金匮之中交给可靠的宫人掌管。这就是北宋历史上著名的金匮之盟的详细细节。

由此就说明，打破五代各王朝短命的宿命，保证赵氏江山的千秋万代是包括赵匡胤、杜太后在内的所有赵氏成员都关心的重大问题，因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赵匡胤称帝之后，所有的赵氏成员实质上都被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

那么，杜太后这个方案是否具有可行性呢？答案是，打破传统的“父死子继”的继承秩序，选择长君不仅是五代君臣的共识，且是当时各诸侯都在遵循的惯例。

先说五代君臣。梁太祖朱温虽然有六个已经成年的亲生儿子，但却始终坚持传位于年纪最长、又有才干的养子朱友文。据说，周世宗在去世之前也曾有意传位于张永德，只是在看到张永德没有魄力接受重任之后才罢免了他的殿前都点检之职，而以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有可能，周世宗以赵匡胤为殿前都点检就是已经将赵匡胤作为自己的政治继承者。

由此可见，五代诸君对于储君的选择其范围既可以扩大到整个宗室，又可以延伸到异姓，弹性非常之大。而其目的都只有一个，穿越乱世的周期，保住江山。因为，长远利益和家族利益高于个人利益。

当然，五代诸君之所以有此觉悟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自安史之乱后胡人不断融入中原，其部族文化也会对汉人产生影响，再加上“沙陀三王朝”的先后建立，胡人风气已经大大改变了中原人的传统意识。比如，当时盛行的“义儿”“假儿”现象就是胡人文化在中原地区的典型表现。

另外，由于门第观念已经被极大稀释，整个天下又处于一种失序的状态，所以五代诸君不遵循传统的“父死子继”的继承秩序也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君主如此，大臣也是如此，典型就是石敬瑭去世之后，大臣冯道等人违背石敬瑭的意志放弃石敬瑭的儿子石重睿而选择他的侄子石重贵为皇帝，就是因为，石重贵符合长君的条件。

再说外围的诸侯。诸侯在选择继承人时也是以江山为重，以年长者为储君，比如：南汉的开创者刘隐去世之前将权力移交给了弟弟；南平高保融因为长子高继冲太年轻，因此立弟弟高保勖为继承人；吴国两世都是兄终弟及；吴越国主钱佐同样因为儿子年幼而以弟弟钱倧袭位。

在这样一种将“国赖长君”观念置顶，且被诸侯遵循、已经形成惯例的情况下，杜太后提出以光义为匡胤继承人的方案完全具备可行性。这是对现实残酷环境的考量，又是对历史经验的借鉴。既然主少国疑是五代王朝频繁更迭的一大主因，那么赵氏就主动避坑。

为什么在杜太后提出这个方案之后赵匡胤没有反对，原因就在这里。要知道，赵匡胤当时完全可以嘴上答应老妈，完了坚持自己的意志以儿子为储君，西汉的汉景帝可就是如此。而赵匡胤之所以遵从老妈的遗志，可能他也早就在考虑以弟弟为储君的可能了。

据《建隆遗事》记载，老赵家有一次举行家宴，参加宴会的人除了皇帝赵匡胤和杜太后之外，还有赵匡胤的弟弟赵光义、赵光美（廷美），儿子赵德昭和赵德芳等人。赵匡胤在几杯美酒下肚达到微醺状态之后就对太后说：“臣百年后传位于晋王（光义），令晋王百年后传位于秦王（光美）。”

杜太后听后是非常高兴，激动地说：“如此后世就会说我生了三个天子呀。”

不过，杜太后毕竟是皇帝的母亲，足够敏感，于是就当众让老三赵光美表态：“吾不知秦王百年后将付何人？”秦王回答：“愿立南阳王德昭。”

太后听了自然又是大喜，曰：“是矣！是矣！然则陛下有此意，吾料之亦天意也。”完了还不忘叮嘱儿子们：“他日各不得渝，渝者罪同大逆，天必殛之。”

这是赵宋皇室针对储君人选的第一次公开讨论，大家之所以如此松弛就是因为当时的天下处于一种失序状态，“父死子继”的继承秩序已经成为概率事件。最终，在杜太后去世之前，赵匡胤和老妈敲定了以光义为储君这件事。

杜太后是建隆二年（961）六月去世的，七月，赵匡胤就以皇弟赵光义为开封府尹、同平章事，其中，开封府尹是光义的实际职务，同平章事是他的级别，位同宰相。

按照五代开封府尹事实上就是储君的惯例，赵匡胤此时就已经敲定了皇弟光义的储君地位。要知道，周世宗即位之前也是开封府尹的身份。不过，因为赵普于乾德二年（964）被拜相，所以当时宋朝的权力体系是围绕皇帝赵匡胤、宰相赵普、开封府尹赵光义三人而展开的。

随着赵匡胤将弟弟光义定为储君，宋朝的政治也随之稳定下来，极大制衡了那些对皇位抱有觊觎之心的人，赵匡胤此举和郭威在即位之后于第一时间将柴荣推上前台的意义是一样的。

对此，赵匡胤也非常自豪地对身边人说：“晋王龙行虎步，且生时有异，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

估计赵匡胤在说这话时内心也是处于交兵状态，因为，谁都想将皇位传给自己的亲儿子，但比起赵氏的江山，他也只能如此。赵匡胤将光义定为储君就是为了大宋政治的稳定。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杜太后怎么能预知儿子的寿命呢，要知道她去世之前赵匡胤才三十多岁，正处于盛年，将来他去世之后，长子赵德昭必然成年，完全符合长君的条件。

这是因为，五代的十三位君主在位时间都不长，即使是朱友贞这种在位时间比较长的人也不到十年，死于五十岁以下的就有八人之多，且半数以上死于非命。尤其是周世宗死于三十九岁的盛年更是给赵匡胤母子内心留下了极大的阴影，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选择年长者为储君。

再者，所谓的长君并不单纯是指年龄，主要还是年龄所带来的特殊阅历、才干和威望，而这些赵光义明显比赵德昭更有优势，众所周知，赵光义不仅个人才干突出，且参加过战争，更有参与创建宋王朝的政治资本，这些都是赵匡胤长子赵德昭所不能比的。

所以，不管是出于年龄的考虑还是能力、威望，赵匡胤首选都应该是皇弟赵光义。而事实也是，由于宋朝的前三十七年都是长君在位（太祖十七年，太宗二十年），因此赵匡胤兄弟才能以接力赛的方式对五代的痼疾动手术，终结乱世的惯性，让宋朝成功避免了短命基因。

其实不仅宋朝，任何王朝在建立之后都会面临是否能形成统治惯性的现实挑战。

可以说，金匮之盟与杯酒释兵权对于宋朝的意义同样重大：杯酒释兵权让藩镇和禁军大将失去了发动兵变的资本；金匮之盟则是不给藩镇机会。两者共同决定了宋王朝的周期。

开宝六年（973）八月，赵匡胤将赵普罢相，九月进封光义为晋王，位居宰相之上。自此，宋朝形成了皇帝赵匡胤和晋王赵光义的新的权力格局，光义的储君地位更加明显。

总结一下，由于五代特殊的政治环境以及人们所形成的一系列共识、所遵从的惯例，决定了赵匡胤在选择储君时弹性相当大，而其选择储君的第一标准又是，为了避免宋王朝成为后宋王朝的命运，所以就必须突破血缘的束缚。

因此，赵德昭虽然是储位的候选人之一，但却并无优先权。

作为陈桥兵变的导演，赵匡胤耳中是常态化回放着兵变之前人们的恐慌情绪——“天下无主”，他不可能让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宋王朝。

所以，解读宋初的历史，我们首先要抛除“父死子继”的传统认知，才能更加清晰地了解到当时诸多重要事件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