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味道》- 东论东方热线·东方论坛-宁波论坛—

发表于 2025/05/10 19:35:58 来自浙江杭州

楼主

母亲工于厨艺，能烧很多好吃的小菜，如糖醋排骨、咸菜黄鱼、红烧牛肉、鳝鱼羹、酱鸭、醋溜鲨鱼、红烧望潮……在春节裹汤圆、“立夏”煮倭豆糯米饭、“端午”包粽子等，养得我们几个兄弟姐妹的嘴都很刁，总爱将外面的菜肴与母亲的味道相比较。四月半的江南总是湿漉漉的。晨雾还未散尽，母亲便挎着“杭州篮”往柴桥菜市去了。她的布鞋踩过青石板上的露水，竹篮里会依次铺上沾着春泥的野山笋，碧玉般的倭豆，韭菜叶尖还悬着昨夜的露珠，还有成人拇指大小的黄鳝。这些时令的馈赠，大多在暮春时节最鲜嫩清香，仿佛春天的神韵只肯在枝头停留那几个晨昏。竹篮底部蠕动着七八条黄鳝，厨房窗棂外透进来的几缕日光在鳝鱼滑溜溜的身上流淌着，反射出淡淡的金光。母亲中意的鳝鱼粗细得当，这样岁月的最是肥美，既未老得筋肉发柴，也不似幼鳝柔若无骨。鳝鱼入镬前，母亲会舀几瓢井水浇在它们身上，看它们受惊时甩尾的力道——滑溜溜的躯体扭成青褐般闪电，甩起的水珠裹着浓浓的土腥气。母亲将黄鳝清洗好倒入铁镬中，放些冷水，盖好镬盖用重物或叫我用手压住，然后慢慢烧火升温。不一会儿，铁镬里的水热了，只听见镬中“啪啪啪”地一阵乱响，那些活物在将沸未沸的水中翻腾，鱼身与镬盖相撞的脆响扣人心弦。几息时间后，声音就渐渐平息了。这时打开镬盖看一下，如镬四周的水已开，较大的黄鳝已经张口，就立即捞起黄鳝倒进盛满井水的木盆里。这时节井水尚寒，母亲的手指在冷热交替间穿梭，将黄鳝外表已凝固的白色粘液及浓浓的腥味一寸寸搓洗干净。这道手续很重要，因黄鳝的粘液是腥味的主要来源，这也是宁波鳝鱼羹与与其它地方活杀鳝鱼的主要区别之一；其次是，这样杀死的鳝鱼没放过血，它们在热水中翻腾时，血液也在沸腾，其精血也就留在肌肉中了，烧熟后显得特别鲜美。鳝鱼清洗干净后，逐条将它们放在砧板上，母亲一手捏住鱼头，一手拿起自制的、窄窄的竹刀片划鳝丝。这是外婆传下的老手艺，母亲执刀时目光如炬，手腕转动间，三刀下去，鳝骨便如褪衣般与肉身分离。头刀自鳝颈切入，贴着脊椎游走，似春燕掠水般轻巧；二刀划过鳝鱼另一边脊椎，将本侧软肉完整剥离；三刀翻转收尾，顺势带出内脏和肚皮。此时仔细观察，可见一条条鳝肉中还留有隐隐血丝。几十年的灶台光阴，她早把这套动作酿成了肌肉记忆，竹刀划动间自信且从容。爆炒最见火候功夫。菜籽油在铁镬里消泡后，蒜末与姜丝下锅爆出辛香。鳝丝入锅的刹那，母亲执铲的手腕急急翻动，让每条鳝肉都裹上滚烫的油衣，煸出鳝鱼的脂香，然后浇上一小勺黄酒去腥。野山笋尖掐着最嫩的三寸斜切入镬，倭豆瓣翡翠似的在琥珀色的鳝丝间滚动，放上适量的“天水”烧开。待所有食材断生后，撒把碧绿的韭菜，放盐、味精调整口味，舀些水淀粉勾芡后起锅，浇上麻油增香。只见青花瓷盆中的水汽裹着春色直往梁上窜，满屋都氤氲在浓浓鲜香中。六十年后的当典街，青石板早成了水泥路，唯有老宅檐角那方被炊烟熏黑的砖瓦未改颜色。星级酒店的鳝鱼羹用着冰鲜食材，厨师戴着白手套片鳝，精钢刀具寒光凛凛。可那些鳝丝总少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或许缺了井水搓洗时沾着的春寒，缺了竹刀刃口浸透的岁月结晶，更缺了母亲在灶火明灭间，把整个春天融进鳝鱼羹里的那片痴心。暮色漫过窗棂时，我忽然听见铁镬里传来遥远的“啪啪”声。那声音穿过六十年光阴，在记忆的深潭激起涟漪，恍惚又见母亲立在灶前，鬓角沾着细碎的柴屑，竹刀划动间，将四季轮回片成了人间至味。浙东西蜂作于2025年5月10日

[恭喜，此贴已于2025-05-10 20:22:00 在６０年代被担风袖月@wechat 推荐，推荐理由：精品文章]

回复收藏

快速回复 | 6 | 举报

西蜂

Author -关注 -粉丝

积分：: 0
经验：: 0

发私信关注TA

发表于 2025/05/11 10:15:51 来自浙江宁波


家传厨艺出身的厨娘一出手，样样都是精品！哪像俺乡下娘的一菜一肉一盐放锅里烧，上‘大杂饭菜’来啦

TA共获得：回复:2条

西蜂 2025/05/11 13:42:04 来自浙江杭州举报 0 回复

母亲的味道都是用心做出来的，都是满满的爱。

一叶飘然 2025/05/13 12:34:57 来自浙江宁波举报 1 回复

一股饭店的味道

伯爵王恩莱特@wechat

-关注 -粉丝

积分：: 0
经验：: 0

发私信关注TA

发表于 2025/05/11 21:21:20 来自浙江宁波


念母馔豆包柴桥晓露湿青鞋，竹篮盛春鳝影乖。三刃竹刀分玉缕，一镬烟火酿金钗。羹浮翠影融春味，香绕梁尘沁旧怀。六秩光阴寻不得，唯留灶火梦中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