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子是我们宁波乡下人对紫云英的俗称,他和上海人常吃的草头不同,草头是苜蓿,又叫三叶草(宁波人叫她“三瓣头”).是完全不同的两种蔬菜。
草子在我童年时它既是美味的下饭又是充饥果腹的粮食。
那时农田里种的是间作稻(就是在早稻中间嵌种晚青)。俗话说“白露白咪咪,秋分稻头齐”,在晚稻齐穗前后,人们就忙着在稻丛中播撒草子种了。割晚稻时草子刚好发芽抽叶,嫩嫩的小小的绿绿的两瓣,娇小可人。别看它弱不禁风,可是任你如何踩踏,它都能顽强地无声无息地慢慢生长。它要求甚少,用牛骨粉拌着播种,生长期间只要再施一点草木灰,历寒风经冰雪、冬去春来,草子就会蓬蓬勃勃地向着太阳绽开笑颜.一堆堆,一簇簇,一片片......很快就弥漫成绿色的海洋,到了谷雨前后次第开出紫色的小花,先是星星点点,继而繁星满天,它和金黄的油菜花一起装点着生机盎然的田野。起畈了!农民赶着大黄牛推着老木犁,翻耕起透着春天气息的黑土,把横倒、切碎的草子埋入地下,让它慢慢腐烂变成肥料;选择长势尚可的几块田留下草子,等它结籽、收获后作为种子,待下半年再用来播种.
除了作为肥料和饲料,在我的脑海里草子和马兰头、荠菜一样是不花钱而又最可口的下饭。傍晚时分,妈妈只要出去一会儿就能带回一大把草子,放点咸齑卤炒一下,热腾腾、香喷喷的实在非常诱人.如果加一点菜油,其味道之美真怕吃了掉光头发(宁波人形容吃美味就是要掉头发),放学回家放下书包,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我总为爬上凳子偷吃几口草子。为了调调口味,妈妈就会不断地变换花样:拌上米粉贴草子饼、勾芡一下就是草子糊、等草子老了,就摘嫩叶,再老一点就用梗梗象芹菜那样炒了吃......吃、吃、吃,一直吃到开花.
解放以前,在我的家乡没几户人家有自己的土地,没土地的想吃草子不能大大方方地去挑,只能偷偷摸摸地到人家的地里去“大(一把一把地猛抓)”一篮,几个姑娘结伴而行,如果主人来了总会有人大声提醒,于是就赶紧没命地一起逃跑。当然,主人一般不会有过激行动,只是吓吓跑而已。有时候牧童们会恶作剧地高喊“夺篮!夺篮咯......”大草子的姑娘就一窝蜂地逃散啦!胆小的是绝对不敢去偷的,那就只有到田塍、河塘或坟墩头去挑野草子,野草籽很香,但是很老。那也是非常有趣的事,那儿不但有草子,还有马兰、荠菜,乌葱......甚至还有红扑扑甜丝丝的苗子。几个人一去就是一个下午,满载而归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
然而,在那个“特殊年代的困难时期”,草子又变成了粮食。那时我在高中就读,吃的是国家定量(每个月定量是:初一初二同学二十九斤、初三高一同学三十一斤、高一高二同学三十三斤),不愁吃不饱,可那些走读同学每个月只能吃十三斤八两(十六两为一斤)主粮,他们就不得不用野菜充饥,所以春天里草子就成了他们最好的食物了,没办法他们只得辍学。我们去动员,劝他们继续上学,可家长说:我们挑几担草子到学校当饭吃行吗?......虽然我们自己也刚好吃饱,可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同学就这么辍学吧!于是在团支部和班委的组织下,大家还是勒紧腰带捐出了不少粮票(那时的粮票可以说是无价之宝),让很多同学重新回到了学校。
那真是一段苦涩而温馨的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