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就喜欢树,喜欢它的绿和它的清新以及它表现出来的生命活力。无论是平原还是高山,那些茂盛的树木代表了蓬勃的生机,也代表了生命的原型以及原生态的世界,地球上还没有人类的时候,是树先于人类植根于土壤渴求着阳光和雨露,无声且坚强地存在于广袤的大地之上。这一辈子里,我由于经常跑乡村和公园,我见识了各种各样的树,然我喜爱的无疑是那古朴苍劲的老树。看,那些老树,亭亭如盖,盘根错节、斑驳苍老,寿命可达几百年乃至千年之上,尤其是那些长寿树种,譬如银杏、香樟、重阳木、沙朴树、枫杨、黄连木、榕树或者古柏等等,只要立地条件好、阳光充足以及土壤条件不错的向阳处,它们的寿数将更加绵长。
老树或者是古树是历史长河的见证,它其实就是活着的久远之历史,如岁月酿成的酒浓烈而醇厚。它们的一生中,不仅为世间之人遮风挡雨,而且也是古老村落或各类小生灵的庇护神。大凡村口有孤立大树的庄子往往则标志着这个村落村史的悠久,古树越多的村庄则这个村落也往往人丁兴旺,而且,它更代表着一种上佳的风水,藏气又纳水,是难得的居住宝地。我时常想像,在外漂泊的旅人必定会心心念念的记起那村口浓荫匝地的大树(倘若有的话),而梦牵魂绕中,或许也有那株老树的身影,而归乡的游子在近乡的刹那间必定也是先见到冠盖如云的家乡老树然后抵达村庄。故土的老树,其实就是许多游子的根;故乡的老树,必定也会深深地扎根于内心之中。
一颗老树,往往就是生命的栖居之所。它吸入的是人类的废气——二氧化碳,吐出的却是清爽的氧气。至于老树,还有鸟巢筑于其上和飞翔其间,身上鳞片般的树皮上附着毛绒绒的青苔,有大小蚂蚁奔走其间,此外,还有无数的藤蔓缠绕着……对此,老树都诚意接纳而无怨无悔,它是甘于并乐于奉献的象征。
我喜欢老树的姿态,更爱它生命的旺盛。每逢老树古树,我常常情不自禁地要去近距离地感受它,用手抚摸它粗糙的躯干以及树周裸露着的壮实的根系,并拥抱它的身躯。我还常用耳朵贴于它的身躯,想听见那树液汩汩流动的声响,想像它生命的涌动。它韧皮部里的汁液如同它的血脉,是生命奔涌的驱力,而它的木质部则是它全身的骨骼,支持着它能够坚强地屹立不倒。老树应该是有生命的,或许也有树的精灵附于树的身上。它在微风中簌簌作响,或许就是它向世间倾诉的声音,它向我们说着人们听不懂的古老的寓言和历史传说。我,真想变成一颗树,去聆听它的窃窃私语。
老树向来是顽强的,极强的生命力赋予了它漫长的寿命与不凡的风骨。即使被狂风摧折或者被惊雷和天火灼烧,残留的枝叶仍是鲜活,仍能坚挺地活着。它的枝桠竭力向天空舒展,为的是接受更充沛的雨露滋润和阳光普照。此生,我见过西双版纳热带雨林里的大榕树,西天目山乾隆皇帝命名的“大树王”,本地天童寺里的唐代千年“唐柏”,当然,还有更多的老树我都亲眼目睹过。那些饱经风霜的老树、千锤百炼的老树,其实就如同我生命中的偶像。每次走近它的身旁,我总须细细地观摩不忍离去。我必将抚摸、拥抱、甚至想亲吻它,因为,我喜爱老树优美的形态,也更仰慕老树的高大与顽强。老树的气质以及它的品格,着实让历代文人墨客们以及当世的平凡之我赞颂不已。老树风雨如磐中总是依然如故,是生命强盛与坚守信念意志的意义和象征。
老树的一生中似乎总是沉默着并固守着它并不宽广的领地。它或喜悦或肃穆或悲悯地注视着世间的所有喜乐哀苦以及沧海桑田的变幻,它以不变应万变笑看世间变迁,且始终不渝地立足大地并仰望天空,但从不奢求身外的远方,它就是这样地呈现着它务实的品格,表现着它不俗的气质。
凡是老树,它们的姿态极具美感,而这样的美感纯粹是天然的而不刻意更不怪异。你看那树间的众多枝桠,历经岁月更迭自然地删繁就简后疏密有间,还有它躯干上的树瘤、疤结、树洞或者虫瘿,更显它的遒劲,想早已达到和谐平衡之境,如上,皆是大自然的造化之功,而这样的美真的用画笔难以描摩。为之,我总须细细端详着,又怎能轻易地忍心离去?!我,欲把它的美姿锲入心间。若是我们身处江南水乡,往往老树或古树之畔还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一口石桥与潺缓的流水,而小河里再横着一条孤舟,则通常会是水墨丹青般的绝妙意境。
在忙碌的世界里,停下匆匆赶路的脚步,细细打量旅程中遇见的老树与古树,应该会让我们感悟到:当今社会凡急功近利造就的物事,因其缺乏生命活力,大概率是速朽的。而唯有脚踏实地、顺其自然的处世和行事方式才能使生命能够生生不息、命脉绵长。所以,在快节奏的生活中,有时无妨也稍稍慢下你的步履,享受一下慢生活的愉悦。
老树或古树,其实就是我心中凡间的神,让我仰望,也让我感悟,故此令我独钟爱它。在它的面前,我感恩天地、感恩生命、也感恩看不见的神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