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冬,那时我七岁,父亲去世不久,母亲带着哥哥、姐姐和我艰难度日,虽然经常缺吃少穿,一家人倒也和谐融洽,常常能苦中找乐。
祭灶过后,母亲就开始准备过年了,第一件事就是掸尘(大扫除):大人、小孩齐动手,扫帚、抹布、拖把,还有哥哥用长竹竿上扎着的竹丝全都用上,该洗的洗,该扫的扫,妈妈头上包着布蓝,我们纷纷戴上草帽、笠帽,可四穿凉棚的小屋里的灰尘还是粘得我们个个灰头土脸。
然后是准备年货:杀鸡,买肉。鸡是家里养的公鸡,母鸡是舍不得杀的,还指望它明年生蛋换钱呢;肉就得到下应市场上去买了,就那么手掌宽的一条,同时还带回一碗平时吃不到的蚶子,再加上不舍得吃的鸡蛋和哥哥种的各种蔬菜以及他捻河泥时捉来的养在水缸里的河鱼、河虾......,这一些就是我们家全部的年货了。
烧鸡,烧肉的汁水油光光的,飘出一阵阵扑鼻的香味,母亲用一只瓦甑将它盈起来正月里可以放汤,又用汁水烧了一大锅年糕汤,切一碗白切肉,请来几位邻居以及叔伯兄弟一起喝酒聊天,当然他们也会叫我们去吃年糕汤的,我们乡下人互相请吃一餐年糕汤就叫“分岁”。
有的人家大年三十大清早还要请菩萨,叫做“飨熹”。“飨熹”用的有猪头(利市头)、鲤鱼、鸡、年糕和红糖长面,没有整只猪头的就以一刀猪肉代替。鸡头要昂起来、猪舌头要伸出来、年糕是专门特制的大年糕、长面上面铺一张红纸。一切都有好口彩。这些祭品都盛在专用的“木质祭盘”里。
我们家没有那么多祭品,就应了那句俗话:“五更飨熹,百无一件”。请菩萨也只得免了。
过年时小孩最喜欢的就是零食,然而我们买不起,只得自己就地取材:砂炒倭豆,年糕干,胖部(生谷子放在锅里炒开花)荸荠(这可是我光着脚从人家荸荠地里捡来的荸荠失)有时还会从小店买回几颗小糖和一包香糕。母亲给的压岁钱牢牢的压在枕头底下。
母亲在临睡前,还要盛一碗年糕,一碗菜浆放到米缸里,说这是年羹年饭,祈求上天保佑让我家来年好一点。关门前再在大门上贴两张门神,这样就算是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