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着自行车上学
90年代初，我考上了高中。带着录取通知书、一袋米、一卷草席、一条小凉被、一只陶瓷脸盆、饭铝盒子以及一些学习用品，骑着自行车奔赴郊区的一所普通中学。
抵达学校后，依照新生指南放好自行车，我穿着半旧的回力鞋，快步奔向寝室。寝室在四楼朝南最东边的 401 室。一进门，有些同学已经在了，还有一位戴着茶色眼镜、面容白皙的老师在和同学交谈，一猜便知是我们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风老师。他嘱咐我们整理好内务，熟悉环境，下午去教室报到。我在下铺，发现对面上铺已有同学，正躺在床上看书，便打了个招呼。后来得知他是我们的一号班长峰，也是我的同桌。
下午来到教室，好些同学已在。有小学同学，也有中学同学，大家再次相聚。排位置时，因身高原因我排在最前面，幸运地与峰成为同桌。班主任点到我的学号是七号，这个学号是按照中考成绩排名的。班主任讲述了学校的光辉历史，要求我们尽快熟悉高中生活，强调高中生活与初中完全不同，学习内容和知识体系比初中广泛得多。我们听得入神，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年轻的班主任。
清晨天蒙蒙亮，我们就起床，带着睡意拿着脸盆冲向食堂的水龙头，洗刷完毕后回寝室放好脸盆，再奔向操场。那时没有卫生间，早晚下楼特别忙碌。后来熟悉环境后，我们想出一个办法，头天晚上在脸盆里放好水，第二天可用。饿着肚子上完自修课，铃声一响，我们如同电子定向移动般冲向食堂找自己的蒸饭铝饭盒，找到后迅速排队打一份几毛钱的下饭菜，站着像鸭子偷吃稻谷一样快速吃完，然后跑回寝室拿米再把铝饭盒蒸好，为午餐做准备。不像现在这般轻松，吃得种类也没这么丰富。当时为了蒸饭，我们可能要花很多时间，食堂水龙头少，水又小，排队很长，所以有些男生一般不洗铝盒，直接加水完事。
食堂、寝室、教室，基本是三点一线的固定学习模式。周六放学，那时还没有双休日，这是后来国家提出的。我们像放飞的鸽子，推出放在车棚的自行车，涌向狭窄的校门口，跨上车飞驰而去。回家之路是由城南穿过城区沿中山路一直向北，当时一路上沿街有很多推着三轮车的小商小贩，卖日用品、水果等。印象深刻的是卖糖炒栗子的，在车上放一个炉子，柴火烤着大铁锅，男人用大铁勺翻炒着滚烫的沙子和板栗，女人在旁边卖熟栗子，感觉空气都被炒香了。当时我们觉得有点奢侈，不会去买，认为那是城里人的小吃。还有许多沿街的音像店，播放着当时歌手的流行歌曲，郑智化的《水手》、李春波的《小芳》、刘德华的《忘情水》以及谭咏麟的歌，简直是免费的演唱会。有些同学会迷恋当红歌手的图像海报以及有点昂贵的 10 元一盒的磁带，那时我们高中一周生活费才 5 到 6 元呢！
周末回家，父母亲会买些平时舍不得买的猪肉等好菜招待我，还能好好睡个懒觉。傍晚返校，住宿后我逐渐远离了家，对农活也生疏了。返校后，我们都在教室里自觉自修，没有坐班老师。有时几个吵闹的学生能带动整个班级乱哄哄的。印象深刻的一次，教室门关得紧紧的，突然响起敲门声，苏同学以为上厕所的黄同学回来了，就破口大骂，还骂了对方父母亲的名字。最后门开了，进来的竟是董校长，顿时全班鸦雀无声。他踱着方步，板着脸严肃地走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们的任课老师大多是从上届高三下来的，对我们要求很高。他们总会讲学校的光荣历史，说上届杨立球、陈立新考上了名牌大学，批评我们这届太差，要我们好好学习。还让我们做好长期奋战的准备，因为我校历史上曾有一个 “高十” 政治的黄学生，连续复读七年终于考入大学，总共参加了 8 次高考。几次单元考下来，发现平均分低，老师及时调整教学进度和难度。高中课程比初中难多了，无论知识点的广度和难度，都更强调自主学习能力，没有一定的知识认知结构能力，无法胜任高中学习生活。我们坚持着！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我习惯了学校三点一线的固定模式，也熟悉了周围的同学和老师。同桌学号 1 号的峰同学，后面的两位女生是同村的小学同学南和雅，班主任是语文老师风老师。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另一位女同桌应同学，因为座位每周会整体向左平移一大组，而中间两大组挤在一起，自然会跟另一组紧靠变成同桌。人有时候情感很奇怪，只有同桌或同寝室住过，才会真正了解对方，知根知底。班级学习氛围慢慢形成，前面区域的同学爱学习，早早来到教室做作业。后面区域的同学不太爱学习，经常讲空话、打闹。有个非常爱看录像的同学光中，他经常熬到寝室熄灯后翻墙出去，然后三更半夜偷偷回来，在我们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中 “完璧归赵”。白天他当然趴在桌子上流口水睡大觉。有时会带几个不爱学习的人，以及混世魔王幔7，慢慢地队伍扩大到好几人。当时觉得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其实在高中阶段，会玩、有主见、有创新思维的同学，走上工作岗位后会飞黄腾达。现在他们都在做企业，事业做得风风火火。
学习之余，我们前后四人经常有说有笑，开一些玩笑。其中有一个约定就是课余时间请讲普通话，大家现在觉得很可笑，其实在当时我们课外基本上讲土话 —— 鄞州方言，有时候上课也讲土话。所以在约定后的一段时间内记得，互相提醒，或打手势，总觉得讲普通话很别扭，没有氛围，后来也逐渐淡忘了。
我们也会对一些新出现的事物展开丰富的联想和讨论。从新闻报道中得知，从杭州到宁波要造一条全封闭的高速公路，会从城区南面经过。看到设计的效果立体图以及这么高的造价，我们瞠目结舌。
英语老师一开始是飞老师，才三十来岁，年轻漂亮，皮肤白嫩，身材微胖。后来她课上经常呕吐，身体慢慢发胖，原来怀孕了。接替她的另一个英语老师是卜老师，也是三十来岁，身材苗条，瓜子脸，经常露着笑容。虽然脸上有些微小的雀斑，但绝不影响五官的匀称。远远看见，她穿着裙子飘过来，散发着一股无法抵挡的魅力。每天必换一套新衣服，上课期间，有时给我们听比较经典的英文歌，和着音乐，踏着小皮鞋，身体一摇一摆，让我们大开眼界，觉得世界如此色彩斑斓、精彩。有些男生上其他课昏昏沉沉，一到英语课，好像添加了兴奋剂，昂着头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个男生流着口水一直盯着老师，弄得老师不好意思了。
那时国家仍处于计划经济，社会就业靠户口，农村户口只能务农，找不到好工作。当时教师这个职业还不是很吃香，所以我们学校好些年轻男老师找的女朋友是棉纺厂的纺织女工比较多，因为当时棉纺厂效益好，地位比教师高。我们地理老师就是找了纺织厂的女朋友，她身体苗条，婀娜多姿，挺漂亮的。
当时我们的出行交通工具主要靠自行车，上下班、买菜、办事、上学、走亲访友基本上都靠它。而老师的女朋友还不会骑自行车，所以我们经常在傍晚看见地理老师手把手教她在操场的跑道上练习自行车。当时的跑道是由细煤渣铺成的，摔一跤很容易摔破衣服以及胳膊、膝盖。老师一开始很小心地一直陪在她身边练习，时不时还用手控制着书包架使车平衡，绕圈，绕圈，再绕圈。有时，她一不小心摔倒了，老师马上跑上去，一把拉起她，掸掸她白裤子上的黑煤尘，问这问那，然后扶正自行车。直到她慢慢会骑了，老师还不放心，仍然小跑步跟着车，在旁边随时提防，汗流浃背也不在乎，时不时用手扶扶鼻梁上的眼镜。
夕阳西下，我们经常可以看到老师骑着自行车带着女朋友，而她紧紧地依偎着老师坐在后面书包架上，纯真而又坚定，这就是那个年代的爱情吧！
那时我们才十七八岁，正处于花季、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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