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又到,想起童年时的第一双雨鞋。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我出生在宁波乡下的一个贫苦家庭里,从小就没有看到过“雨鞋”,我父亲和哥哥常年穿的是母亲自己编织的“草鞋”,不论晴天、雨天他们都穿着草鞋出去做生意或给人家干活,而母亲经常穿的是自己千针万线缝制的千层底布鞋,下雨天她就会在布鞋外边再穿上一双竹箬做成的“套鞋”。
我小时候“赤足”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宁波老话常说:“赤足顽(小囝),敲瓦爿。”就是形容乡下的穷孩子成天赤着脚,既很少有机会上学读书,也没什么可玩的东西,就是拿一些碎瓦片、断砖头当作玩具,整天与烂泥滚在一起。晴天的时候,我们当然是以赤足为主,那一双母亲一针一线、千辛万苦缝制而成的千层底布鞋是必须很珍惜的,只有在“走一步”(宁波话的意思是出门做客或有什么重要事情不得不出去)的时候才可以穿的;雨天更不用说了,赤着足戴一顶“笠帽顶篷”,就已经很不错了。家里根本没有雨鞋,上初中以前我就没见过橡胶套鞋,更不用说跑鞋、运动鞋了,这些连听都没听到过。
我十岁时才上的学,那时虽然分到了土地,但生活还是很艰难的。我们家离学校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碰到雨天,我头上戴着一顶我姐姐她们自己制作的 “笠帽顶篷”,脚下没有雨鞋,读书的学生总不能赤足上学吧,可我的布鞋又不防雨,二哥就开动脑子,给我做了一双很“高级”的雨鞋:用二块断了的“龙骨砖”敲敲打打,打磨成差不多长短,然后将这二块砖头分别放在我的双脚底下,再用一根长长的草绳,将草绳的两头从断砖头的桥型的半孔中穿过和两只脚缚在一起,最后把草绳的中间挂在我的脖颈上。就这样用双手交替着提起草绳带动脚下的断砖头,双脚和双手互动合作带动砖头同频迈步,就像清宫的格格一样一摇三摆地冒雨前行,背着书包上学去。
这就是我穿过的第一双“雨鞋”。
本文发表在新民晚报2024·06·29·第13版“夜光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