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灯志异(13)------“驼务”之谜
“雄鸡一唱天下白”。 我不知道在解放后的五十年代,慧灯寺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因为在老人们的传说中,这似乎是一段空白的历史?且因我在这段时间恰恰去外地了——所以无法真实的记叙。直到六十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我回故乡后却从某个角度耳闻目睹了有关寺里的情况。
实话实说:在我的记忆中,那是一生中的饿肚子年代,人们千方百计到处找吃的,那时我读小学,还记得下午一节课后老师曾带我们去田野挖草根找野菜。。。。。。要是有同学偶然从家里带点饼干糕点之类的另食,那就被大家认为“奢侈”得不得了。 记得那一年的暑假,我代家人为生产队放了两个月的牛,从而结识了村里几个放牛的小伙伴。对于放牛割草,农家小孩比我内行多了——所以我对他们很钦佩,而他们也因为我对他们的尊重而对我很友好,且乐于帮我——常常在割牛草时先帮我割满草篮子,然后再去装自己的草篮子,就这样我们小伙伴之间的友谊日益深厚起来。 一次,大家在放牛时感到肚子很饿,有个小伙伴(还记得他叫“阿三”)问我说:“嗨!XX,你想不想吃饼干?”“你不是在做梦吧?!”我说。当时,我觉得他这个玩笑开得简直是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有点“痴人说梦”的感觉。但另外两个小伙伴却好像相信了并问他道:去慧灯寺“驼务”(方言,意为疯子)那里吗?”“是啊,但你们一切要听我的哦。”“好啊!”我高兴地回答——有饼干吃还不好?我想看着他怎么“变戏法”把饼干变出来。。。。。。 阿三告诉我:进寺后别大声说话,要避开什么当家和尚的注意等等,反正跟着他走就是了! 于是,我们三个小伙伴听从他的指挥:一起把已经基本上吃饱草的牛牵到离慧灯寺不远的小河边分别把牛绳拴在树上,再在河边洗干净我们的腿脚(大家都是光着脚)上的烂泥,整理了一番衣服,放下卷起的衣袖和裤脚,一个一个紧跟在阿三的后面,悄悄地走进了慧灯寺的大门。。。。。。
记忆中,没有看到“四大金刚”(也许被搬走了),前大殿和中大殿也没有什么佛像和菩萨,而是一群工人在用木锤在敲麻什么的,有的在摇麻绳。。。。。。阿三带着我们尽量沿着旁边走,好像到了后大殿旁边的厢房,一路并没有人盘问,大家好像对我们这几个小孩视而不见,只有一个模样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小青年(大概也是工人)老气横秋地对阿三笑道:“小句(方言,意为小鬼),又来“驼务”处啦?”阿三嘿嘿一笑并不回答,只管带着我们走。。。。。。 那厢房的门好像虚掩着,阿三示意我们别说话,伸手敲了几下门轻轻地喊道:“嬷嬷,嬷嬷。。。。。。”不见动静就慢慢地推开了门,示意我们跟在他的后面。于是我们一个紧跟一个鱼贯而入。 里面很暗,乍一进去我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寂静中又觉得似又一股冷气渐渐涌过来,令我的满头大汗一下子清凉了不少,环顾四周慢慢地看清了:那厢房不大,好像里面还有道门,只见原来朝外的门和一排格子窗都糊上了淡绿色的窗纸,所以光线很暗,迎面靠窗的一张光洁的方桌旁的椅子上侧身坐着一个穿黑色“香云纱衫”(因为我外婆夏天常穿所以知道名称)的女人,手拿一把布扇正自管自的扇着,好像对我们的闯入根本就无动于衷。。。。。。 因为是“陀务”(疯子)——我不敢走近,阿三却大胆地走到她面前大声招呼道:“嬷嬷!嬷嬷。。。。。”她这才抬起头转过来,看了看阿三又看着我们突然拿着扇子的手指着门说道:“关!关门。。。。。。”阿三连忙跑过去将门轻轻地掩上。她把头又转向我们瞪着眼睛挨个打量着我们,我觉得她仿佛有四五十岁的样子,容貌端正而脸色惨白,却目光炯炯——我有点心虚,担心她的“驼务病”突然发作。。。。。。阿三悄悄对我说“别。。。别怕!对着她笑好了。。。。。。”于是我们就傻乎乎的对着她笑起来。。。。。。 果然,看着我们一起对着她笑,她的炯炯目光淡下去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变得温柔起来,并摇着扇子站起来自言自语地说着:“好。。。好。。。好啊。。。好啊。。。。。。”走到我们面前边摇着扇子边似乎在数数:“一,二,三......”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走到厢房的里面一间去了。阿三又悄悄地对我们说“她去拿饼干了。。。。。。”
过了不一会,果然,她捧着一个那时罕见的画有花卉的洋铁饼干箱走了出来。我们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饼干箱,她走到我们面前,边挨个抓了一把饼干给我们边和蔼地说道:“吃。。。吃吧。。。。。。”,我接过来刚说“谢谢。。。”发现一旁的阿三早已饿得一口吞进了两块。。。。。。 猛然——这时门外传来“通通”的脚步声和一个粗暴的声音:“哪个小句又来啦!啊——在哪里?。。。。。。”阿三闻声一愣忙对我说:“不好!快。。。快逃!跟着我。。。”我赶紧一个转身跟着他来到门边,门刚被推开:一个魁梧的大汉横眉竖眼地想拦住我们的去路,但我们的速度比他更快:一边两个从他身边飞也似地“窜”过。。。。。。 跑出寺门,头也不回地一直跑到河边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定下心来(我当时奇怪的是那大汉并没追上来,也许他只是想把我们“吓”跑而已?)。我问阿三那大汉是什么人?阿三说是寺里照看“驼务”的和尚罢。 那饼干很好吃,和我外婆来我家住时从上海带来的饼干一个味道,我们狼吞虎咽地吃完饼干,又到河边水清处喝了几口河水,方消除了肚子“饥饿感”。阿三叮嘱我说:“回家千万别和大人说哦!说了要挨骂的哦!”我郑重地作了“保证”。 。。。。。。
后来,我却再也没有走进过慧灯寺。但那时我心里一直有个不敢问的疑问:寺院里怎么住着女人呢?! 记得有一次我曾经问过父母亲:“慧灯寺里的“驼务”是怎么回事啊?”父亲眼睛一瞪“小孩子问这个干什么?”母亲却叹了一口气后王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这是大人们根本就不想说而已。。。。。。 后来,在乘凉和生产队的劳动中,我风闻了有关这个“驼务”的一些传说。 传说主要有两个版本: 一是说她是寺内某个和尚的“养娘”(也有说是亲娘的),原来并不住在寺内,据说也是“大户人家”,那和尚未出家时是她抱来拉扯大的,后来家庭发生变故,孩子进寺出了家,她却在外面到处流浪受人欺负,以致精神出了些问题。后来寺内发生了变化,佛像被驱,香客不再,僧人变成工人。。。。。。于是,那至孝的和尚就千方百计找到“养娘”接到寺里赡养起来。。。。。。
另一传说是说她是某个部队大官的“外房”,那大官临出逃前,乘当时社会地方上的混乱局面,买通了寺里的有关僧人,并留下了一笔养老钱,将她偷偷地安置在寺里(其实是自己逃走而抛弃了那女人)。所以她的精神出了问题而变成了“驼务”。。。。。。 当然还有其他的种种说法,都不一而足。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是个出生于过去“大户人家”的女人,从她爱干净爱清洁这个习惯上可以看出来。阿三曾经告诉我:他和小伙伴去过不止一次,但每次去都要把手脚洗干净,衣服扣子整理好,不然会被她毫不客气地“赶出来”! 虽然我小时候只进去过一次,但那厢房一排格子窗糊着的淡绿色窗纸,那靠着窗边干净的方桌和椅子,依稀还能回忆起来。。。。。。
光阴匆匆,又过了几十年后(好像八十年代后期),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又走进了慧灯寺。 好像那是在一个秋天,我们去慧灯寺的工厂里拉一车木柴。 记得那是我们单位总务处联系了办在慧灯寺内的“制刷厂”(那时可能已经属于“个人承包”了)仓库,为我们买一些生煤炉用的废品小木料,我和几个人骑了一辆“黄鱼车”去装,那时的“慧灯寺”早已面目全非!进了门卫大门以后,同去的一个外来同事就好奇地问我:“这里就是慧灯寺?!寺在哪里啊?” 我开着玩笑回答他:“就是这里啊!注意——你站的地方原来好像就是“四大金刚”站的哦!小心哦——慧灯寺的金刚可厉害呢——传说干坏事的逃不过它的法眼!”哈哈,不知道怎么搞的——那外来同事的神色似乎有点不自然起来!我想这玩笑开大了——连忙又说:“哈哈,没有关系的——你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啊!再说现在不是寺是工厂了呀!” “是啊是啊。。。。。。”他这才笑起来。。。。。。 在里面仓库装好木柴后,我见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师傅,就问他知道不知道以前的慧灯寺有一个“驼务”,后来怎么样了?寺里现在还有没有以前留下来的僧人?他告诉我:他是从“五乡”(属于鄞县)那边调过来的,在慧灯寺也有十多年了,没有见过什么“驼务”,也没有见到过慧灯寺里的真正的和尚。。。。。。 呵呵,看来是时过境迁——— 悠悠岁月早已把过去的人事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罢? 。。。。。。
异史氏曰: 寺院变厂,大势所趋;神秘女人,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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