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慧灯志异》卷九（祠堂旗杆）  [复制]

《慧灯志异》（9）——祠堂旗杆


曾几何时，我在题为《那一份感动》的散文集里写了一篇怀念故乡的文章《别了——老家的祠堂》。当然，那老家小村的祠堂可不是今天此篇里的祠堂，读者千万别误会，因为小说与散文是截然不同的——这也许是最起码的文学常识罢？
因为长期以来，时不时看到有关消息：有人兴趣十足地对文学小说或者民间故事里面的人物或者故事里面的地名——千方百计地像公安人员破案似地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想搞清楚小说里的人物或者究竟是谁或者在哪里？也就是非要把文学小说里的人物和民间传说里的故事和现实生活等同起来，而进行对号入座。这实在让人觉得有点荒唐之感！

那么，老底子从前的江南一带的祠堂，村村都有比比皆是——但你有没有注意到：那祠堂的大门口有没有竖着两根高高的“夹石旗杆”呢？ 旧时的人们在形容单身汉的时候常常会揶揄地说是“庙门口旗杆——光棍一条”！这说明但凡庙宇，一般门前都有旗杆，但各类宗族的祠堂大门前有旗杆的那也许是凤毛麟角了罢？


　　 今日再记述一个古时候流传下来的动人传说：
前面说过——很早以前，从慧灯寺前面由东往西的河流，在经过寺前右侧的停靠埠头后分为两条支流，一条向南流向钟公庙前面的三桥江。一条继续往西经过一个村庄后流向一条南北走向的小河，那小河虽然不宽但因为是“直江”（方言：就是直通碶门入海的河流），水比较深，即使是大旱之年，据说也很少露出河床。
在“直江”的西面的僻静处，有一个长约七八十米左右的“漕嘴”（方言：意为河的岔湾尽头），好像称为“畚斗漕”。河岸两边分别长着十余棵柳树和苦楝树，故夏天时也常有牧童把牛栓在树下。在漕底尽头的北面有个“牛车坝头”（古时农人用牛车水的地方）。一条铺有碎石板的乡间小路弯弯曲曲从旁边经过——每当春秋两季，也偶有人在那里垂钓，据说因为水深——曾有人钓上过一斤左右的罕见的大鲫鱼（当然现在的养殖鱼这样大的早已并不稀罕了）。

很多年前夏天的一个午后，附近村里有人“发头”（方言：号召）去畚斗漕“搞漕”（方言：就是把“漕嘴”与直江连接处用门板或者打简易土坝截住后，几十人跳到河里把水搞浑——于是，大大小小的鱼虾吃不了泥水和人们的骚扰就会浮到水面上任人网捕）。于是一大群大大小小的老少爷们（当然多是孩子与青年）欣然响应，携带了脸盆脚桶及大大小小的捕鱼网兜，会水的一起下到漕嘴河里，拍打河水，搅动水底河泥，似把那漕嘴搅了个底朝天。。。。。。
于是小鱼小虾纷纷浮上水面，大鱼大虾也在混浊的水下——人们的腿旁撞来撞去任由人们抓个痛快。。。。。。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地熙熙攘攘地抓到差不多时，突然一个小伙把手一举大喊一声：“我抓到了一条大的！”人们闻声一起转头朝他望去——却犹如倒吸一口凉气！有胆小的人甚至叫了起来“啊——”因为那小伙高举的手里并不是一条大鱼却是一个骷髅——分明是他在向大家搞恶作剧玩笑！
那骷髅大概是被他在河底里摸到的，就随手举出河面来吓人了——此时那骷髅已被水冲掉泥沙在午后阳光下白森森的煞是渗人。。。。。。。当时就有年纪大点的人劝他“别这样开玩笑——赶紧扔了或者埋了”！后来那小伙就顺手挥臂向河岸一抛，白光一闪——那骷髅在河岸的草丛瓦砾中滚了滚不见了。
“搞漕”结束，等人们纷纷离去后，有个年纪大些的人走在最后，他大概是想找到那骷髅把其埋起来——因为既然是人的骸骨那就如俗话说“入土为安”么！但他在河岸旁找了一遍就是不见踪影，只得怏怏离开了。。。。。。

过了些日子，快到农历七月半了。一个没有星星和月亮的晚上，那“搞漕”的村里有个外出的生意人走夜路回家，走到这个漕旁觉得有点累了——就在那“牛车坝头”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歇歇，想抽支烟再走。谁知大概他实在累了——刚把烟掏出来头一歪却睡着了：迷迷糊糊中突然听到好像十步外有人在喃喃自语：。。。唉！真倒霉——在水底安静地住着却被人扔到岸上，风吹雨淋太阳晒——连眼睛都长了东西看不清了。。。。。。那生意人猛然惊醒吃了一惊！就大声问道：“谁啊——那么晚还不回家？”却没有人回答。他做生意走惯了夜路胆子也大，就疑惑着站起来往四下走了几步又问几声，但黑暗中却是无声无息。。。。。。
回到家，他把这件奇怪的事情告诉了妻子，他妻子随口说：“别是那次村里的人在“搞漕”时被扔到岸上的那骷髅作怪吧。。。。。。”也不甚在意。谁知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大人无意，孩子有心——在一旁他们那个刚进学的七八岁的儿子却把此事记在了心里。
时光匆匆。
等到放学休息那天，那孩子居然谁也不告诉，独自一人来到漕嘴的“牛车坝头”旁来来回回走了几遭，果然——在河岸的一个坡坎下发现了露出大半个的骷髅，又见那骷髅的眼框里居然长出了几棵小草。那孩子点了点头心想：是这里了！也不怕，就回家找母亲要了块干净的布片——只说是包书用的，却谁也不告诉。瞒着家人复到漕边河坎，对着骷髅拜了拜，就拔清了骷髅眼框里的青草，把它拿到河边洗干净了然后用布包起来，又找了旁边高一点的河坎挖了个洞把它埋好了——回家后竟然不告诉父母也不露一点声色。

　　　半年过去了。
快到年底的时候，一个寒风凛冽的晚上，那生意人好不容易收完了欠债，又一次走夜路回家。鬼使神差地走到漕边“牛车坝头”老地方，又觉得累了想歇一歇，于是在老地方坐下，点起了一支烟。。。。。。
歇息中突觉得一阵微风吹过好不适意！环顾两旁，月光如洗，似曾相识：朦胧间耳边又传来人的说话声——不过好像是两人在对话，闻声看去——隐约之间见柳树下两把椅子上分明坐着两个衣着古朴的人在说话：“所禀之事。。。已查。。。年既小心又诚，难得矣。。。恶有恶报，善有善报。。。。。。。。异日再会。。。”一阵风过，晃忽间一人已不见，另一人却飘飘然来到他面前朝他一揖说：“善莫人知，便是真善！恭喜汝儿日后必成大器――千万珍惜。。。回去吧！”说着袍袖一挥——猛然间只觉得一阵冷风迎面刮来。。。。。。
那生意人大叫一声抬起头来：却又是南柯一梦！
他惊疑不定地站起来四下看了看，但见月光下河边树影婆娑，远处村子里偶然传来一二声犬吠。。。。。。哪来的人和椅子？四周鸦雀无声一片寂静，但梦中古服者的话却记得煞是清楚。。。。。。
生意人回到家又对妻子说了这奇怪的遭遇。妻子对他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要不——明天去慧灯寺抽一签看看佛祖的指引吧。。。。。。“
于是，第二天夫妻俩到慧灯寺观音殿烧香后虔诚地求了一签：跪拜后那签筒里跳出来的签上却是一句话：“无心为恶应自责，有心为善终有报——　缘在其中。”夫妻俩琢磨了半天，大概有点明白了签语之意——从此以后，就对孩子的读书重视起来，而且他自己在做生意中对遇到老弱病残的人买卖东西也不再斤斤计较而变得大方起来。。。。。。

后来，据说那孩子经过乡试。。。。。。一直到殿试。终于考取了功名。为此，那孩子所在的村里族姓祠堂大门口前面，官府还给修造了两杆高高的光宗耀祖的夹石旗杆。。。。。。

岁月悠悠过，匆匆数百年。
但不知道过去慧灯寺近旁方圆五六里内外的老村，有哪个村里族姓的祠堂大门口有“旗杆”？倘若那个老村的词堂大门前曾经有过夹石旗杆——不言而喻：那么大概也许就是从前那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所住过的老村了罢。



异史氏曰：其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其二，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不知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