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眼中,我的降临仿佛是奶奶精心策划的一场道德胁迫。
那场大病,让奶奶心生期盼,渴望在生命终结前,能见证家族新生命的到来。
然而,这与妈妈坚守的丁克理念格格不入。
爸爸,那个深爱着妈妈的男人,为了守护他们的爱情,默默承受了所有的压力。
而妈妈,同样深爱着爸爸,她不忍让他在家庭与爱情间挣扎,于是,她选择了退让。
但自从怀了我,妈妈的笑容渐渐消失,阴郁笼罩了她的心头。
每当她看到日渐隆起的腹部和无法掩饰的妊娠纹,便会失控地泪流满面,疯狂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
奶奶惊慌失措,只能无助地哀求。
她小心翼翼地说:“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孩子想想。”
这话却意外触及了妈妈的痛处。
那天,家里一片狼藉,妈妈愤怒地砸碎了所有能触及的东西,对奶奶破口大骂。
“如果不是你逼得王建成抑郁,我怎会妥协生孩子?”
妈妈声嘶力竭地哭喊,“你为满足一己之私,毁了我的人生!你凭什么还要求我?”
奶奶含泪低头,无言以对,只能反复道歉。
那天,妈妈的情绪崩溃导致了大出血,我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的出生并没有带来欢喜,除了奶奶,没有人期待我的到来。
爸爸冷漠地看了我一眼,便匆匆去照顾虚弱的妈妈。
奶奶紧紧抱着瘦弱的我,深深叹息:“我真是造孽,对不起你们母女。”
她为我取名思梦,寄望我的人生能充满希望。
然而,回到家的我,却迎来了妈妈宠爱的泰迪的敌意。
小泰迪似乎感受到了这个家对我的排斥,它龇牙咧嘴地狂吠。
我初来乍到,眼前模糊一片,被吓得大哭。
奶奶想要制止它,但看到妈妈警告的眼神和苍白的脸庞,只好默默把我带回房间。
门外传来妈妈温柔的安慰声:“宝贝,别担心,这个家永远是你的。”
然而,妈妈却拒绝给我哺乳,因为她害怕身材走样。
我乳糖不耐受,肠绞痛让我日夜啼哭。
爸爸和妈妈,一个是语文老师,热爱诗歌与远方;
一个是美术老师,追求极致的美。
而我,却像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打破了他们原本宁静美好的生活幻想。
那段充斥着哭声的日子,令人心情沉重,父母选择了逃离,从家中搬到了学校的宿舍。
宿舍的规定禁止养宠物,因此,那只泰迪犬只能孤单地守在家里。
爸爸妈妈每个周末都会回家一趟,但他们的归来,更多是为了探望那只狗。
每次妈妈回家,都会紧紧抱着狗狗,轻声细语:“宝贝,再耐心等等,等妈妈买了更大的房子,就带你一起走。”
在她的人生蓝图里,我似乎并不在其中。
有一次,奶奶忙于厨房的事务,泰迪从阳台逃出,猛然扑向我,狠狠在我的后背上留下了它的牙印。
伤口深浅不一,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裳。
奶奶少见地动了怒,要求他们必须将狗带走。
妈妈淡漠地瞥了一眼我背上的伤痕,“我家宝贝一向温顺,从不轻易咬人。肯定是她先招惹了它,这才会被咬。”
她轻描淡写地说,“这也算是个教训,小孩子不经历点疼痛是不会长记性的。狗狗也是家里的一员,谁也别想赶它走。”
两岁的我虽然语言不够丰富,但已能大致理解妈妈的话。
我跑到她身边,试图解释我并没有招惹狗狗,我的伤口好疼,渴望她的拥抱。
然而,妈妈只是冷笑一声,“看你不是还挺活泼的吗?”
说完,她放下进口的狗粮和冻干,嘱咐奶奶记得喂狗。
我望着妈妈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难以名状的委屈,踉踉跄跄地跟在她身后,带着哭腔呼喊着妈妈。
听到我的呼唤,她稍微停顿,却终究没有回头。
时间匆匆,我四岁了。
每个周末,我最盼望的就是爸爸妈妈的归来。
尽管我的身体依旧虚弱,奶奶为了照顾我,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然全白。
深秋的夜晚,寒意袭人,我又一次发起了高烧。
这次病情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我很快便陷入了昏迷。
奶奶惊慌失措,不停地给妈妈打电话。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小孩子生病很正常,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嘛,我又不是医生!”
奶奶不甘心,又拨通了爸爸的电话,爸爸的回应同样充满了烦躁:“妈!我们第二天都要上班,你别总是因为这些小事打扰我们!”
之后,无论奶奶如何拨打,他们的电话都再也无法接通。
奶奶毅然抱起我,拼尽全力向外奔去。
她年轻时干农活受过腿伤,即便平时走路也是一瘸一拐的,但此刻,她的步伐却异常坚定。
秋夜的雨滴带着刺骨的寒意,尽管奶奶紧紧地把我拥在怀里,我依旧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街头的出租车仿佛都躲起了雨,没有一辆愿意停下。
奶奶焦急地呼喊着我的名字,同时泪水与雨水交织在她的脸上。
她急切地奔跑着,却不小心踩进了路面的一个水坑,重重地跌倒在地。
但即便如此,她的双手依然紧紧地环抱着我,仿佛在告诉我,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保护我。在雨中,我听到了奶奶绝望的哭声。
幸运的是,我们遇到了好心人,他们帮助我们,把我们送到了医院。
经过医生的诊治,我只是因为高烧而惊厥,挂了点滴后,便逐渐恢复了元气。
两天后,我们回到了家中。令我惊喜的是,妈妈也在家中。
我原以为她是听说我生病,特意赶回来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
我以为,我终究是她无法割舍的亲生骨肉。
然而,妈妈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我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她的脸色因愤怒而变得通红,我低下头,注意到她脚边的小狗。
那只小狗看起来十分可怜,后背的毛发被剃掉,露出了几个晶莹的水泡。
妈妈几乎是怒吼着质问奶奶:“你走的时候为什么不把热水放好?”
她心疼地抱起小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如果不是我担心宝宝没人喂,它可能就被烫死了!”
说完,她温柔地哄着小狗:“宝宝别怕,妈妈带你去看医生。”
然后,她瞪向奶奶,命令道:“跟宝宝道歉!”
我原本想要抱住妈妈的手僵在了半空,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奶奶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她低声说:“狗被烫了确实是我的错,但是思梦也在医院住了两天,她很想妈妈。”
妈妈却对奶奶的话显得非常不耐烦:“她不是都说没事了吗?还想怎么样?你看不见我的宝宝现在很难受吗?”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对奶奶的不满和冷漠,然后又温柔地对小狗说:“也许在你眼里它只是个动物,但在我心中,它比任何人都重要!”
晚上,妈妈带着已经包扎好的小狗回来了。
我透过门缝看到她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小狗换药,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温柔和爱意。
妈妈不停地擦着眼泪,轻声对小狗说:“宝宝,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我站在一旁,贪婪地看着她脸上的温柔,心中却幻想着如果我是那只小狗该多好。
突然,妈妈的哭声变得撕心裂肺:“宝宝,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
原来,小狗因为背部感染发起了高烧。
没过多久,爸爸也匆匆赶了回来。
原来,学校和家的距离只有短短的15分钟。
爸爸一边安慰着妈妈,一边轻轻地把小狗裹在毯子里。
他们如此小心翼翼地抱着小狗出门去医院,却没有人问我一句打针的时候疼不疼。
我站在原地,心中终于明白:他们是懂得爱的,只是那份爱并没有倾注在我身上而已。
我感受到身上的阵阵寒意,只有紧紧挨着奶奶,才能汲取一丝温暖。
自那以后,我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面对我的疏离,妈妈只是冷冷地扫了我一眼,怀里紧抱着她的宠物狗。
“养孩子真没什么用,狗还更懂得感恩呢。”
她的话语如冰刀般刺骨,既是对我的责备,也是对奶奶的嘲讽。
奶奶搂着我瘦弱的身躯,只能无奈叹息,却不敢多言。
我的身体日渐衰弱,过敏症状频繁出现。
奶奶忧心忡忡地带我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过敏原是狗毛。
妈妈听后大为光火,她指责奶奶是嫉妒她对狗狗的宠爱,想借机把狗送走。
但当奶奶把医生的诊断书递给她,看到医生的亲笔签名时,她陷入了沉默。
尽管如此,妈妈依然不肯送走狗狗,她坚称是我被奶奶照顾得太过周到,才会如此娇气容易过敏。
她甚至声称养狗能增强我的免疫力,过几天自然就会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过敏症状似乎真的减轻了,奶奶也稍稍放宽了心。
但实际上,是妈妈偷偷给了我两盒脱敏药,嘱咐我难受时就吃上一颗。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脱敏药的效果越来越差。
当再次发病时,即使吞下整颗药也无济于事。
我全身长满了红红的疹子,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我慌乱地往嘴里塞着脱敏药,希望能快点好起来,不想再成为奶奶和妈妈之间矛盾的根源。
我的意识渐渐模糊,身上大片的红斑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刻,我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我,奶奶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当我再次醒来时,耳边传来奶奶愤怒的声音:“思梦这次差点没命了!我不管你们是要把狗送走还是怎样,总之它必须和西西分开!”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爸爸妈妈都站在床边。
妈妈紧咬着嘴唇不说话,爸爸也沉默不语。
“宝宝不能被送走!”
妈妈终于开口了,她的眼眶泛红,“它不仅仅是一只狗,它是我们的家人!”
奶奶气得直咳嗽,拍着桌子对爸爸妈妈怒斥道:“你们这两个做父母的,竟然把一个畜生当孩子养,把自己的孩子当畜生对待!有你们这样当父母的吗?”
妈妈被“畜生”这两个字深深刺痛了心。
她毫不示弱地回击奶奶:“我再重申一遍,宝宝不是畜生,它是我们的家人!我之所以现在还能跟你心平气和地说话,完全是看在你是王建成的妈妈的份上,但也请你不要得寸进尺!”
奶奶积压已久的愤怒终于爆发出来:“你给我住口!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条狗,思梦受了多少委屈?你们两个竟然还给她吃脱敏药,你们还有没有人性!”
在我的记忆中,奶奶在家里总是胆怯而沉默的。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发火,而且是为了我。
我紧紧地握着奶奶的手,希望她能平息怒火。
我真的害怕奶奶因为我而再次受到指责。
妈妈被奶奶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放声大哭,边哭边对着爸爸挥舞着手:“我给她吃脱敏药有错吗?之前不是一直都没事吗?谁知道她会傻到把自己吃到药物中毒,这也能怪我吗?”
“你当初是怎么向我承诺的?你说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来,就可以像以前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现在你没照顾好她,反而来责怪我!”
“这个孩子是我自己想要的吗?是你们逼我生的,现在又想用她来束缚我的人生!”
“我告诉你们,这绝对不可能!我不会为了孩子而牺牲自己!”
爸爸在妈妈的打骂下,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他深知在生育这件事上,自己确实亏欠了妈妈。
妈妈哭着离开了,我紧紧地依偎在奶奶的怀里。
只有五岁的我心里非常清楚,以后我唯一的依靠就是奶奶了。
奶奶无奈地摸了摸我的头说:“说到底这也是我造的孽。我明天就带思梦回乡下去住,你们有空就去看看她吧。”
在乡下的日子成为了我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时光。
那里的狗不仅可以看家护院,还可以成为忠实的朋友。
原来我并不是一个连狗都嫌弃的人。
这些年里父母只会在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总是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理由是他们放不下家里的狗。
每当我穿着土气的衣服、伸出一双总也洗不干净的手时,我那漂亮的妈妈总是无法掩饰她的嫌弃之情:“王思梦啊王思梦,你看看奶奶是怎么带你的?脏得要命啊!乡下人就是养不成好习惯。”
我有些冷漠地看着他们,心想我的手怎么可能干净呢?
随着奶奶年纪越来越大,她已经干不动农活了,而我读书吃饭哪一样不需要钱呢?
我不忍心让年迈的奶奶继续操劳,于是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去山上割猪草,尽量减轻她的负担。
而与此同时,我的父母却远在都市,享受着咖啡、红酒与西餐的惬意生活。
在我15岁那年,奶奶终于支撑不住,如油尽灯枯般离我而去。这
个世界上最爱我的人,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我。
之后,我回到了那个曾经的家。
当年那只可爱的小泰迪,如今也已步入暮年,显得垂垂老矣。
转眼间到了我的生日。我意外地发现,爸爸妈妈竟然提前请了假,还买了彩带和窗花,似乎想要为我庆祝。
看到这一幕,我的眼中不禁泛起了酸意,原来他们心里还是有我这个女儿的。
然而,下午上课时,我内心却莫名地感到躁动不安。
于是,我请了假飞奔回家,想要一探究竟。
当我打开门的一瞬间,我愣住了。
客厅被彩带和气球装饰得温馨而浪漫,“生日快乐”四个鲜红的大字挂在雪白的墙上,格外醒目。
“你怎么回来了?”妈妈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和尴尬。
我抬头望去,只见那只老泰迪正趴在桌子上,头上戴着一顶生日帽。
而对面则摆着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