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爽荣
由于工作原因,我需要接触到很多的人名,他们或是存在于身份证上,或是刻在了墓碑上,而每个人名的背后都会有一个故事
记得有人说过,你的名字只会被记三代,三代过后就很少有人提及,我想凡人大多如此,能记住你人名都是你的亲人。但能记住你人名的人并不一定都知道你的故事。今天的人名叫张爽荣,我从未见过,甚至连照片都没有见过。我也想过读他的故事,可终因年事久远和他同龄之人都已作古,我只能杜撰他的故事聊以自慰,好歹也算是记住他了。
他的名字和外婆一起被刻在了墓碑上,三个鲜红的大字很是醒目。从我记事起,我就好奇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名字和外婆同处一地,而且看上去还很亲近。但我搜遍了我记忆中的各个角落也找不出这人来,那怕是一张半纸的痕迹。他的存在仿佛是一个禁忌,从来都没有人提起过他,好像大人们刻意需要隐瞒什么似的。多年后母亲在一次工作会议后,和父亲的对话让我找到了答案。母亲所开的会是关于宁波史的会议,会中曾有上级提起宁波的老民光影院一事,说是民光的档案上只有解放后的几任经理介绍,但对于解放前的人员状况却一无所知,也无从查询。就此事母亲在饭中和父亲聊了起来,她说,解放前最后一任经理的子女当时就是坐在会场中,可谁也不知道。母亲又唉叹道,我就是那最后一任经理的遗腹子。我这才知道,原来外公还是经理,还是当时鼎鼎有名的民光电影院的经理。可怎么母亲就是遗腹子了呢?母亲的话引发了我的好奇心,在我的央求下她为我讲述了这位经理的故事。
由于母亲也未曾见过外公,对于外公的描述也仅限于他人的口耳相传。只是听老邻居们说,外公是中等身材,脸是方方正正的,五官很分明算得上是当时的美男子。传说中他总是穿着长衫带着礼帽,温文尔雅遇到左邻右舍的也会打招呼。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据说是死在了青海监狱里了。
外婆是一个大家闺秀,熟读诗书,和外公是郎才女貌的一对。据说外婆刚嫁进张家时,他们还有佣人,有时候也坐坐常人无法企及的小汽车。可就是这样一对他人看来幸福的模样,最后也是劳燕纷飞。
听大人讲,在宁波快要解放前,许多人都来同外公告别,他们或是政府要员,或是身着戎装腰佩短剑一副生死别离的样子。听当时的邻居说,外公家那时候很热闹每天都走马灯似的,可不久就恢复了死寂。
锣鼓喧天,街道两旁站满了热情欢迎的人群,人们在庆祝着新天地。可老宅之中的外公却是郁郁寡欢,他满腹牢骚。总之一句话,对他而言是变了天地了,他唉叹时运不济,又是指指点点。
这些话在那个时候是最为避讳的,可文人的傲骨与倔强让他不为所惧。可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因言获罪的他被押付青海的监狱,并在那里老死。那时,外婆正怀着母亲,还有三个女儿,一下子没了顶梁柱的外婆从此开始了一段非人的遭遇。
外婆先是和外公划清了界限离了婚,子女也随了外婆的姓。这还不够,外公的所有文字与影像全部烧毁,所以外公这个人对于我和母亲而言是一个谜一样的存在,不仅如此可怜的寡妇还要拉扯着四个女儿,我难以想像外婆是怎样渡过的,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渡过,也许就是网上的那句流行语“为母则刚,不过硬扛。”
张爽荣就这样走了,留下妻女。他的回归也只是一件印着编号的囚衣,和他同去的一个人回来了,因为他是武将出身,身体素质好,而书生的外公就这样的离开了人世。我们不知道他被葬在那里,也无从祭奠只能把他的名字写在了外婆的墓碑上——张爽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