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我的父亲》（2）（3）- 东论东方热线·东方论坛-宁波论坛—

发表于 2022/06/21 08:44:13 来自浙江宁波

楼主

回忆录：《我的父亲》（2）在叔叔家闷闷不乐地过了年之后，本来鱼行是初六开店（取“六六大顺”之意）。父亲不顾叔婶的挽留，提前于正月初五就回到了店中。行里只有先生和一个伙计在。那帐房先生一见到父亲，就满脸春风地笑着说：“啊！阿友来啦，恭喜发财啊！跟我来一下。”当时父亲的头就“嗡”的一下大了——肯定是让他去结帐走人了！于是，他垂头丧气地来到里间先生的帐桌前。先生见他搭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就一边问：“怎么啦？一到就不舒服啊？”一边拿出一张帐单让他按手印，同时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纸币和铜钱给他，又对他说：“阿友啊，老板吩咐给你每月加钱啦，可别不知足啊！”哦，父亲接过来一点：果然多了一点，但又不同于往年伙计被解雇时有两个月的钱。这才放下心来，连声向先生道谢。先生告诉他，年前老板了解到父亲从小失去了双亲，靠叔叔生活，动了恻隐之心，又从“阿大”那里了解到父亲干活从不偷懒，待人诚实，所以通知帐房加钱了。真是虚惊一场！另一件事是和旧时警察的一场“较量”。鱼行和警察本来根本不搭界，一个开店是做生意的，一个是维持交通和治安的，怎么会凑到一起了呢？哈哈，每当回忆起这件事，父亲就会开心地笑起来：一次，鱼行要转运一批货——是一批柴油桶（空的，大概有二三十个，是过去渔民可能做海上浮桶用的罢），货是夜里到的，可那帆船老大稀里糊涂的把柴油桶卸到了江对岸，等店里知道时那船已经趁落潮顺水走了。这下可麻烦了，当时可没有江厦桥，鱼行当时又没有汽车，从对岸到店里必须要绕灵桥过来。商量以后，阿大决定干脆每人一个，凡推得动桶的人都去，把桶沿马路滚过来。于是，又请旁边不远的另一家名为“海星鱼行”的伙计帮忙，一共叫去二三十大小伙计，每人滚动一个，由阿大打头，一个跟着一个，轰隆轰隆，声如打雷，浩浩荡荡，由大河路头的江边卸货码头，沿咸塘街往灵桥滚来。因为声音之大，引起路人注意，一些小孩更是觉得好奇而跟在后面凑热闹，这样，队伍更加大了。待推滚到灵桥的时候，因为有坡度，力气小的人推不上去，于是“阿大”一声令下，上坡时让两三个人推滚一个，其余在灵桥东头暂停一停，待全部推到桥顶中间后再一起滚下去。于是，又两三人为一组，滚动着一个油桶，一起发力“嗨哟嗨哟”，大喊大叫，好不热闹！速度快力气大的已经滚到桥顶，然后再下来滚另一个。。。此时，油桶滚动声，发力叫喊声，阿大催促声，路人加油声，小孩叫好声。。。。。。简直是声震天地，特别是空油桶滚上桥面后，轰隆轰隆的声音更是震耳欲聋，好象有坦克开上了灵桥，又不止一个桶，终于把巡逻的警察惊动了（那时桥上有警察巡逻的）！ “站住！站住！”两个穿黑衣挎匣子枪的警察由桥东百丈街跑出来，张牙舞爪地挥着枪，一路喊一路追，在桥中间截住了正要指挥大家把油桶往桥西下坡滚的阿大。“站住！哪来的小赤佬，谁允许你们把柴油桶滚上老江桥的？！”“先生，先生！”阿大赶紧放下油桶，站起身，一摸口袋：坏了！——没有带烟！赶紧说好话：“是这样，我们是桥下半边街正大鱼行的，老板让我们。。。。。。”那两警察看阿大掏了半天口袋没有掏出什么东西来，也许是平时“敲竹杠”敲惯了，早气得脸色发白：“不行！不许过桥！统统回去！”“先生，您行行好，我们要不了多大功夫。。。。。。”此时，桥上已经围了数十个看热闹的行人，一辆不知装什么货物的汽车因为桥上受阻开不快而拚命地按喇叭。。。而阿大一停，大家也只能停下来不动，一人扶住油桶，其余纷纷跑上桥顶，准备帮阿大说好话。可还没有等大家跑到，一个凶神恶煞般的大魁头警察撂起一脚踢在阿大屁股上：“滚！小赤佬，再不回去跟我去警察局！”这一脚可把阿大惹火啦——他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阿大当时二十来岁，正是血气方刚，平时在鱼行除了老板，只有先生可以说他，而行里的所有伙计平时也都是听他发号施令的。这时，只见他双臂一发力，把一个油桶竖在桥顶中间，然后把手一挥：“伙计们，把桶竖好，警察爷让我们滚！快滚回行里去！” 大家一听阿大发话，赶紧七手八脚“叽哩咣当”把油桶横七竖八地就地竖好，一哄而散，跑过灵桥回“半边街”鱼行里去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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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度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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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2 06:52:12 来自浙江宁波


回忆录：《我的父亲》（3）　被鱼行伙计扔在灵桥东桥面上的几十个竖着的柴油桶，横七竖八，像一个个粗大的树桩，给偶然开过的汽车造成了障碍，来往的司机骂骂咧咧，过灵桥的路人有的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有的也埋怨警察无事生非，把两个警察闹得哭笑不得。望着一哄而散的伙计，“大块头”警察气急败坏，想追到半边街里去抓人，但被另一警察劝住了——因为他知道当时半边街里的人打架是出名的，一般人都不敢惹，还是回局里再想办法吧 (记得我那时听父亲回忆有点奇怪：当时的警察怎么那样软弱啊？换作现在，一个“传唤”也许就可以了罢)。　　　大家回鱼行后，“先生”听阿大气呼呼地说了事情的经过，不动声色地吩咐大家继续各干各的事情。果然，不到中午，有两个和先生一样穿长衫的陌生人来鱼行找到先生头上，非常客气地和先生谈了一会，先生把他们送出门。后来按先生的吩咐：中午饭后阿大又带着伙计们把油桶滚回了鱼行，桥上虽还有警察在，父亲说，但不管声音多大，他们装着没看见，后来行里还给伙计们发了一餐点心钱——据阿大说，那钱是那两个警察出的，因为上面怪这两警察处事不妥，影响了灵桥的交通（不用说三十年代，直到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除灵桥外，奉化江和甬江上没有一座正式桥梁，只有摆渡船）。但后来据先生说，那是因为老板有关系，警察才没有找麻烦，当然，父亲说，在半边街开行开店的多少是有背景的，或者是“上层”，或者是和什么“帮会”有关系，才能太太平平的做生意呢。　　　抗战爆发以后，日本的侵略势力向中国全面渗透。这时，父亲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作为一个普通的中国人，有正义感的父亲深感自己各方面的不足.他从小只念过两年书，父母双亡以后就辍学了，再也没有了读书的机会。于是，他利用晚上业余时间，去参加宁波教会学校的文化学习，又去当时的宁波国术馆参加练武。还积极报名参加了当时国民政府组织的短期“壮丁训练班”（也许有点像现在的预备役），不管是学文化还是练武，父亲都是非常刻苦。记得六十年代我读中学的时候，最讨厌的是英语，而他查我英语成绩的时候总是说我读书欠用功，甚至说我的英语还不如他在旧社会什么教会学校学的呢——而且随便就能够说出几句口头用语。至今我还记得他形容一个英语读不好的学生写给家里的信：“发啥吗啥（爸爸妈妈）敬禀者：儿在校中读博客（书），各门功课都果特（很好），只有英格率虚（英语）不及格。先生叫我撕单呢特（站起来），唉（我）双手捧果贴（脑袋，头部）。。。。。。”曾经听得我捧腹大笑。同时也明白了不认真读书是要“出洋相”的道理。　　　在体力上我更是远远不及，七十年代我从部队回家后曾经和他有过一次“比武”，那一次好象是中秋吧，除大哥在外地工作，其他许多兄弟姐妹都在。我由于多喝了半杯，就在弟弟面前”吹”起了部队的侦察，格斗，训练等生活，认为中国的陆军（当时是步兵最厉害）够厉害的，但海军陆战队更厉害（因为那是当时新成立的兵种），还夜郎自大地给弟弟比划了几个自卫动作。父亲起先在旁边微笑，后来看我如此狂妄自大，眉头一皱，说和我“过一招”试试，并且让我先动手。我考虑到他当时已六十出头，有顾虑，他激我“根本不像军人”，我说“您注意了”然后用我在部队演习训练时最拿手的一个捕俘动作，正面虚晃，侧面进步——闪电般地抱住了他的腰并控制住了一条胳臂和手腕，迅速反拧——不料父亲反应极快而且力量极大，顺势旋风般转身后撤半步，出左手出其不意地掐住我脖子——我只能回臂自救！啊——本想一招置敌，不料还是平手！父亲看我有点不服气的样子，淡淡地说“力量不足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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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yh1b353 2022/06/24 16:41:40 来自浙江宁波举报 0 回复

记忆犹新，写出父辈这代人的历程

基度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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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1 10:41:51 来自浙江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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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心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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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1 10:02:13 来自上海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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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1 10:36:29 来自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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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波语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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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1 11:19:15 来自浙江宁波


基兄，有一句明显错误，沿咸塘街向灵桥滚去，应以沿后塘街向灵桥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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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度山人 2022/06/21 12:21:01 来自浙江宁波举报 0 回复

谢谢指正！

有可能：就是现在的江厦桥桥东那里再往南五十米左右（六七十年代汽车老东站的位置），解放前是个沿江的装卸货物码头。

国范@wec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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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1 14:28:11 来自浙江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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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江雪a@q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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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1 20:50:46 来自浙江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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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树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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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2 00:02:01 来自浙江宁波


写得蛮生动的，是东论写家传中比较难得的传记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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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度山人 2022/06/22 18:17:27 来自浙江宁波举报 0 回复

这可不敢当——二郎神谬赞了哦！

二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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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2 10:01:56 来自浙江宁波


宁波很少骂人骂小赤佬的吧，又不是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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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绍兴师爷@qq 2022/06/22 15:36:48 来自浙江宁波举报 0 回复

阿拉宁波人骂人后生称“小句材”，意思即“小鬼才”。

相识是偶然

nb-绍兴师爷@qq 2022/06/22 16:22:17 来自浙江宁波举报 0 回复

骂小句

基度山人 2022/06/22 18:20:33 来自浙江宁波举报 0 回复

言之有理！

不过，旧时老底子宁波人与上海人在方言上有些方面有许多相似之处。。。

相识是偶然

基度山人 2022/06/25 12:04:36 来自浙江宁波举报 0 回复

很多是有相似之处，沪甬互相沟通不吃力

相识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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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06/22 14:24:17 来自浙江宁波


父亲的苦难，父亲的勤劳，父亲的内敛，及不张扬，跃然纸上，一活生生的父辈形象，又一次展现在我们的面前，点赞了。